媽媽,我是不是完蛋了
如果沒有朋友小M的那次拜訪,我朋友和她女兒的生活可能會一直如此過下去,其后果是不堪設想的,所以時至今日,朋友提起小M都是“此生無以為報”。小M是朋友的朋友,醫生,機緣巧合一直沒見過朋友的女兒,終于有天去到朋友家,小女孩害羞,打了個照面就跑開了。小M個性直率,道,“你女兒怎么斜眼看我?”朋友答,“淘氣唄!”小M搖頭,“不是吧,你帶她去看看吧,別是眼睛有什么問題。”
話雖不中聽,既是醫生說的,朋友還真有些含糊。之前在幼兒園雖然進行過常規體檢,但估計走過場的成分大,小學入學時雖有體檢,但幾番折騰才進了那個小學,體檢表根本是后補的,再聯想到女兒確實常斜眼看人,這半年來要操心的事太多了,總以為那只是小孩子淘氣,沒怎么在意過,越想越擔心,終于請假帶女兒去了家大醫院的眼科。
醫生帶著女兒從檢查室走出來,朋友迎上去,還沒來得及開口,醫生劈頭道:“你這個媽怎么當的啊?!孩子的眼睛都快瞎了,當媽的不知道啊?!”以前聽人說“晴天霹靂”,總覺得夸張得可笑,這一次,朋友算是明白了“晴天霹靂”真的存在,而且想出這個比喻的人著實有才,那種感受太準確了!——女兒確診為弱視,左眼視力只有0.05,幾近失明。
從醫院出來,朋友背著散了瞳的女兒,天氣很好,但朋友盡量走在陰影里,怕陽光刺痛了孩子的眼睛。醫生說理論上可以矯治,但發現得太晚,矯治有難度,且花的時間會比較長,醫生說孩子左眼太弱,會習慣性的用相對好的右眼看東西,對矯治不利,所以要用眼罩遮住右眼;醫生說孩子弱視嚴重,矯治鏡片會比較重,但一定要讓孩子堅持帶著,否則沒效果,要做好長期帶眼鏡的準備……朋友滿腦子都是醫生的話,一遍遍重復,自己的感覺像是被關閉了開關,感覺不到背上孩子的重量,感覺不到累,感覺不到冷,感覺不到脖子上女兒無聲的眼淚,沒有想法,說不出話,左腳右腳機械的交替邁出,似乎整個人生就只剩下這一樣東西。過了很久,直到,背上的女兒強忍著哽咽說:“媽媽,我是不是完蛋了?”
身邊是面目模糊逝者如斯的車流人海,朋友的眼淚像泄洪潮水般奔涌而出,她把女兒放下,緊緊摟住:“不會的,不會的,你不會完蛋的!”
媽媽,謝謝你
盡管期末考試臨近,我朋友還是讓女兒在家休息了整整一個星期,自己也請了幾天假專事陪伴,小孩子的心事來得快散得也快,雖然因為散瞳的關系,看不清楚、不能出去玩、不能看書也不能看電視,可對孩子來說,單是不用上學不用做功課就已值回票價,完全忘了什么完蛋不完蛋那回事。女兒喜歡長時間賴在床上聽媽媽講故事,甚至撒嬌說飯也不能自己吃了要喂,當媽的雖然比上班還累,心里卻是十分享受這世外桃源般的安寧時光,盡管前路迢迢烏云繚繞。
朋友去找了女兒的老師,并沒有指望一向嚴苛的老師能施以援手,她只有一個目的,孩子經受的打擊夠多了,不能讓很可能糟糕的期末考試成績變成壓倒駱駝的稻草——無論如何要延期考試。出乎意料的是,還沒等她開口要求,倒是老師主動提出緩考,“本來基礎就不好,這樣考試估計夠嗆。家里多下點功夫吧,學校里能照顧的會照顧。”雖然話依然不那么中聽,也許老師只是個性如此,但都無所謂了,朋友此時已心無旁騖,要說以前還會潔癖般計較這個計較那個,現在她心里只有一個聲音:我一定能行,我女兒一定能行!
如果說女兒對戴眼鏡還有一點點好奇,這種好奇在第一次帶上矯治眼鏡時立馬化為烏有。那真的是一副很重的眼鏡,為防止滑脫要用一根皮筋勒在腦后,鏡片厚得像酒瓶底,一圈圈看著都眼暈,最要命的是右邊還有個海盜般的黑眼罩,可惜女兒沒有刀疤臉與之相配。女兒戴上眼鏡,不自覺的皺著鼻子張著嘴努力支撐,手扶著墻一步都不敢走,望向媽媽的方向崩潰的尖叫:“我看不見!我看不見!我看不見!”
可是,有了孩子的媽媽是沒有資格崩潰的。